欠你
第二次来“隔夜茶”,周悯依旧难以习惯,感官上比之前还要嘈杂的人声和乐声,就像无形的潮水,几乎要将她淹没。 戴着手套的手不自在地扯了扯盖住颈项的领子,用物理手段徒劳地缓解心理上的不适。 视线越过来往的人流,周悯习惯性地在吧台寻找陈恕的身影,却发现她今天端坐在吧台外,手边是一杯喝了一半的鸡尾酒。 和上次一样,陈恕一见到周悯,就又露出了一副活见鬼的表情。 陈恕欲言又止,止又再言:“你……” “好了我知道了,你想问我为什么会穿成这样来酒吧是吧?因为我现在是个社畜,刚下班,来不及换衣服。” 既视感过于强烈,周悯都快要怀疑陈恕是不是什么npc,只要一见到自己就会触发这个表情和这段对话。 陈恕毫不在意被打断,神色关切,又重新开口:“不是,我是想问,你的脖子怎么了?” 差点忘了这茬。 想到这,周悯觉得脸颊有些发烫,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领口,思考片刻,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,她都讲不出口。 于是周悯一脸讳莫如深:“唉,你不懂。” 紧接着,为避免陈恕对此更多的好奇,周悯立刻没话找话:“你今天休息吗?” 问题刚问出来她就后悔了,人家一老板,想休息就休息,又不是非得每天杵在吧台工作。 “是啊,给自己放长假了。”陈恕玩笑道,而后用柔和的眼神看向周悯,接着解释,“前不久刚把这里转手出去。” “你是不是缺钱了?”周悯也不跟她绕圈,直白地问了出来。 可是问出来又能怎样呢,自己也不能马上就还钱。内心骤起的愧疚很快就漫过周悯,就这样窒息地浸着她。 陈恕看穿了周悯的煎熬,认真解释道:“是因为这里生意不太好,所以才想转手的。再说了,我真的还有不少钱,你别不信啊。” 说罢扬起文着白虎的左臂,向周悯亮出腕间那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机械表。 陈恕一直以来都有在做些贩卖情报这类游走于灰色地带的工作,这几年来应该也积累了不少财富。 周悯却只觉得陈恕是在逞能,不过对此无能为力的她也不再多说,掏出周绮亭给的那张不记名银行卡以及一张身份证,递给陈恕。 “能不能帮我找人把这笔钱合法地弄到这个身份名下?尽量快点,我急用。” 周悯又补充:“这笔钱里包含了你的佣金,你不要和我客气,不然我真的会过意不去的。” 陈恕接过银行卡收好,目光落在周悯微蹙的眉心,面带忧虑问道:“是不是福利院又出什么事了?” 当初周悯向陈恕借钱的时候,大致和她说过那笔钱的用处,所以她也知道,只有和福利院有关的事情,才会让周悯这么心焦。 周悯抬起右手捏了捏眉心,将那点外露的情绪揉散,无奈道:“是我这边出了点差池,导致之前存进去的钱被冻结了。” 陈恕眼神微动,立刻关心道:“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?你和我说说,我一定尽力帮你。” 周悯婉拒的话还没说出口,就被挎包里传来的手机振动打断了,她拿起来一看,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摔地上。 “我自己能摆平的,你不用担心,我还有点事先走了。”周悯捏着手机,一边朝陈恕挥手道别,一边飞速往门外奔去。 等跨出门外,走到安静的角落,耳边没了鼓噪的声音,周悯才小心翼翼地捧起手机,接通“幼稚鬼”的电话。 “晚上好呀。”周悯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规矩,先柔声打了声招呼。 “在做什么?”对面的人并不吃周悯这套,对她迟接电话的原因发问。 “我在……在逛街呢,想买条丝巾遮一遮脖子。”周悯急中生智,联想到今天上班时的打算。 她总不能直说自己在做些联邦探员不会做的勾当吧? “嗯。”对面没有再问什么,简单应了一声后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 应该算是糊弄过去了吧?周悯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,步履不停地动身往巷外走去。 “周悯。” 从酒吧内匆匆走出来的陈恕从背后叫住了她。 见周悯停下脚步,没等她转过身,就又接着说: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,可以找我。我真的还有钱,也是真的想帮你。” “如果没有你,我根本不可能过上现在这样的自由生活,可以说,我这条命都是你给的……” “我做那些事情是为了我自己,不是为了你,你不用这样想。”周悯回过头,出声打断陈恕接下来的煽情发言。 “可我真的欠你很多,不止这条命。”陈恕对上周悯那双在昏暗光线里染上墨色的双眼,言语真挚。 倒反天罡啊。被说得不好意思的周悯只好再次强调:“是我欠你的才对,你当初不由分说就借给我这么一大笔钱,我真的很感激你。” “组织那些人个个都称得上是十恶不赦,解决他们也只是顺手的事。”周悯故意说得很无关紧要,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再回想起有关那段日子的更多细节了。 这也是她从那以后就不常和陈恕见面的原因,撬动回忆的支点有很多,陈恕是最轻易的那个。 “可是……” 为了避免陈恕再说些什么欠不欠的话,周悯厚颜无耻地玩笑道,“不过既然你说你有钱,那就别怪我逮着你一个人薅咯。” “等下次有需要一定找你。”周悯挥手转身。 - 常言道,吃一堑长一智。 小区内,周悯一步一停,疑神疑鬼地环顾四周,愣是把从小区大门到家楼下两分钟的路程走了十几分钟。 确认没有埋伏的保镖,周悯稍稍放心。 周绮亭今晚打电话过来,难道只是想关心自己在做什么? 哇,真是受宠若惊啊。周悯面无表情地想着。 她带着满心疑虑,打开了楼下铁门,蹑手蹑脚地上楼,又花了不少时间,一路仔细嗅闻着有没有熟悉的香气逸散。 没有。 可等周悯来到门前,却发现门把手又被扳动过。这回她长记性了,没有再去莽撞地开门,也没有再弄出半点动静,放轻步伐往楼下走,以免打草惊蛇。 她重返楼下,推开铁门。 好消息,门外没有保镖。 坏消息,门外赫然站着在周悯心目中危险指数极高的大小姐。 如果是保镖,周悯还能杀出一条血路,但对于眼前人,她还真拿对方没辙。 “刚回家就又出门呀?”周绮亭站在门外,语笑嫣然地对周悯勾勾手,示意她到自己跟前来。 这种情况下,说多错多,周悯只好遵命走上前去,心如死灰。 不敢相信,她居然又上了周绮亭的当。真是吃一堑,一堑又一堑。 “先和我说说,为什么要骗我呢。”周绮亭依旧含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,说的话却让周悯如坠冰窟。 “你派人跟踪我?”周悯决定垂死挣扎一番,大胆质问,企图反将一军。 周绮亭没有回话,抬手拉下周悯的衣领,看到那条贴颈的玫瑰金色choker被好好地戴着,心情略微好转,才对上周悯的视线,温声说:“这次也是你的反应告诉我的。” “我不会派人跟踪你,毕竟,探员小姐也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,对不对?” 看到周绮亭拉开她的领子,周悯在心底庆幸自己未雨绸缪,在今天出门前就戴好了,防的就是随时不请自来的周大小姐。 既然说谎的事情已经被揭穿,周悯只好诚恳解释:“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,我今晚做的事有关机密,确实不太方便透露。” 可太不方便了。周悯心想,她都这么说了,于情于理,大小姐都应该放过她了吧? 周绮亭没有说话,纤指捏住坠在周悯颈上的花瓣形挂牌,扯了扯,示意她跟自己走。 还好老小区晚上人少,不然多丢脸啊。 本就理亏的周悯自然不敢反抗,被那点能轻易挣脱的力道拽着,就这样被牵到了小区门口,坐上了周绮亭的车。 果然今天也还是要加班吗。周悯坐在后座上一脸苦相,手却自动自觉地握住周绮亭的手,充当人形暖手宝。 被周悯的主动取悦到,周绮亭屈指在她手心轻轻挠了一下,缓缓开口:“本来今天没打算过来找你的。” 不好的预感升起,周悯讶然望向周绮亭曲线柔美的侧脸。 察觉到周悯的视线,她也转过头,浓睫投下的阴影盖住眼瞳,为她脸上的浅笑添上几分难以捉摸的意味。 “我不喜欢被欺骗,所以……你准备好领罚了吗?”